在过去一年中,我经常被人问
这个嘛,真不是我懒(其实就是),关键是在过去一年中,我每天的生活都是这样的
哎,读博狗的苦逼,谁读谁知道。把这条烂命豁出去了,最终还指不定拿不拿得到文凭。
然而在学术界,拼尽全力也拿不到的可远远不止是文凭,比如说还有
诺贝尔奖。
自古以来有无数人因为各种莫名其妙的原因与诺奖失之交臂,其中有些我们也是耳熟能详了
只不过有些人虽然没拿到诺贝尔奖,但是在某种意义上他们已经得到了远远超过诺贝尔奖本身的赞誉,但是今天我要说的几位可就比较虐心了。
比如说今年的诺贝尔生理或医学奖授予了迈克尔·罗斯巴等三个科学家以表彰他们在“生物节律的分子机制”方面所做出的贡献,然而罗斯巴承认,他们工作的奠基者当属另一位学者
有许多穿越小说往往会YY这样的情节,主人公穿越回古代,凭着现代科学知识各种呼风唤雨。但实际上一个想法领先时代太多的人往往没啥好下场,科诺普卡就是现成的例子。
在上世纪六十年代,DNA双螺旋结构才刚发现没多久,生物学界虽然普遍认可了基因对生物的基础性作用,但是基因到底能控制哪些东西却还在激烈的争论中。
就在这种氛围下,当时还是个研究生的科诺普卡提出
在当时要证明这点,唯一的做法是用化学试剂诱导果蝇发生随机的基因突变,然后寄希望于其中刚好可以出现一只先天性节律异常的果蝇。像我等连个SSR都抽不到的非洲酋长,基本上是可以告别这种课题的。
但悲剧的是,科诺普卡成功了……
他开辟了生命科学新的道路,只不过这对他个人而言却是条不归路。
因为他忘了一个道理……
曲高和寡
他的研究过于领先时代,做起实验来又很麻烦。结果就是菜鸟看不懂,大牛不相信,也没什么人肯花功夫去独立验证。每次说服学术期刊发表他的成果都艰难不已,这导致他的学术履历相当难看。
于是,科诺普卡在接下去的求职中处处碰壁,二十多年的时间,他黑发熬成白发,却没有一家科研机构愿意给他终身教职。
最终,科诺普卡,这位首个节律基因的发现者,节律分子生物学的开山祖师在巨大的生活压力下,彻底退出学术界,跑去当了个
高中教师。
今年,由科诺普卡开创的领域终于迎来了诺贝尔奖,然而这一切都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两年前,科诺普卡因心脏病去世。
有心的读者可能已经发现,本篇中科诺普卡的照片非常模糊,是的,找遍全网也只找到他这一张相对还行的照片,要不是本次诺奖获得者之一罗斯巴曾亲自发文祭奠他,一般人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有这样一个人曾经存在过。
试想如果他的成果一开始就能得到认可,一生都有充足的科研经费……今年的诺奖想来也该有他一席之地吧。
一些尚未考证的细节
科诺普卡的实验是非常折磨人的,你可以想象一下,自己的一大堆实验动物,其中有的节律是19小时,有的节律是三十多个小时,还有许多别的,你还必须掐着它们的生活节律来做实验,这足以让你自己的生物钟彻底崩溃掉。科诺普卡一直没有终身教职,这意味着他的助手非常有限,不少实验都得亲力亲为,但他还是断断续续地坚持了差不多25年。不过这种酷刑般的实验也是当时没什么人去独立验证他工作的原因之一。
科诺普卡可以说是吃了研究领域太冷门的亏,但倒霉其实是不分研究领域的,比如下面这位
故事要从美国西北的海岸说起,每年夏天这里就会出现许多水晶水母,当这些水母受到惊吓的时候它们就会发出一圈淡淡的绿色荧光。
这些迷人的水母引起了一位科学家的注意,他叫下村修
经过无数枯燥重复的实验,下村修终于从几万只水母体内提炼出了几种关键的发光蛋白,其中一种叫做“绿色荧光蛋白”,正是这种蛋白质让水母发出了幽幽的绿光。
然而下村修认为这个绿色荧光蛋白单独存在时不会发光,这让绿色荧光蛋白在此之后二十年里都鲜有人问津。而打破这一沉默的正是道格拉斯·普瑞舍。
普瑞舍发现有种种迹象暗示下村修的假说没准是错的,不仅如此,他还想到绿色荧光蛋白可以作为一种“生物信号灯”,让科学家可以非常容易地监测细胞内各种物质的运动,这对生命科学而言必定会引起一次技术革命。
为此,普瑞舍决定提取水母当中编码绿色荧光蛋白的基因。
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这事非常艰难。跟下村修一样,普瑞舍先后用了七万只水母,才分离出绿色荧光蛋白的基因。然而出乎他预料的是,这些基因表达出来的绿色荧光蛋白没有荧光!
普瑞舍的第一反应是他错了,其实下村修才是对的。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其实就差一点点
受制于当时的技术,他得到的绿色荧光蛋白基因并不“纯”,导致表达出的绿色荧光蛋白当中多了几个氨基酸,而这几个氨基酸又刚好不好地可以阻止绿色荧光蛋白发光。
万念俱灰的普瑞舍从此含泪告别了对绿色荧光蛋白的研究,不过在他离开前,他把自己提取的绿色荧光蛋白基因送给了另外两个科学家
马丁·查尔菲和钱永健
结果这下不得了了,两位科学家拿到普瑞舍的基因后无不惊呼。
没多久,查尔菲实验室就用最新技术修正了普瑞舍的错误,制造出了真正的绿色荧光蛋白,当他把绿色荧光蛋白表达在线虫体内时,全世界都被这绿光亮瞎了。
而钱永健则更进一步,他通过一系列的基因改造,将“绿色荧光蛋白”变成了“五颜六色荧光蛋白”。
在这些科学家的努力下,普瑞舍当年的理想变成了现实,如今,荧光蛋白已经是生命科学研究必不可少的工具之一。
2008年,诺贝尔化学奖被授予下村修、查尔菲与钱永健三人以表彰他们在绿色荧光蛋白研究的贡献。然而当荧光蛋白终于在全世界闪耀的时候,我们的普瑞舍却在
开公交车……
原来,普瑞舍放弃对绿色荧光蛋白的研究后几经辗转,好不容易找了份教职却又被上头砍了编制,混到最后不得不靠开公交车养家糊口。
好在这个故事还算有个温暖的结局,当钱永健听说这样一个大功臣居然沦落至此的时候,他立刻授予了普瑞舍一份教职,并将其聘请到自己的实验室继续从事科研工作,到目前为止,普瑞舍依然是钱永健实验室的一员。
一些尚未考证的细节
作为绿色荧光蛋白来源的水晶水母后来不知为何在当地数量锐减(应该不是被科学家抓没的吧……),所以如果没有普瑞舍及时提取出绿色荧光蛋白的基因,荧光蛋白的问世恐怕还会延后很多年。
那么如果研究领域很热门,实验技术也很完备,是不是就没有问题了呢?并非如此,比如说下一位
1996年,在苏格兰罗斯林研究所降生了一只其貌不扬的小羊,然而它却是人类有史以来体细胞克隆的第一只哺乳动物,开启了克隆技术的狂潮,全世界都知道它的名字叫做
在多莉的背后其实潜藏着一个惊天大秘密……
在一般民众的认知当中,“多莉羊之父”被认为是
但实际上,在一开始提出这个创意的人,正是基斯·坎贝尔;而付出无数努力终于把这个项目做出来的人,还是基斯·坎贝尔。
然而,他当时在罗斯林研究所的身份只是一个“小老板”,在他头上还有一个“大老板”,此人正是伊恩·威尔穆特。当坎贝尔苦心孤诣制作克隆羊的时候,威尔穆特对此基本不闻不问,但是当坎贝尔真的创造奇迹的时候,威尔穆特却出手了……
威尔穆特一眼就看出坎贝尔那妥妥的是诺贝尔奖级别的工作,马上就利用自己的职权公然颠倒黑白,在相关的论文中,第一作者和通讯作者全成了威尔穆特,而坎贝尔则被丢在了作者名单中最次要的位置上。
坎贝尔后来承认此事存在“内幕交易”,但是对交易的内容却三缄其口。
一夜之间, “克隆羊多莉之父” 威尔穆特名动天下,而坎贝尔却依旧是一个默默无闻的科研民工。
忍无可忍之下,坎贝尔离开了罗斯林研究所,然而他当时已经四十四岁了,也没人知道他曾经做了多么伟大的事情,纵使单飞出去也不过是继续到处寄人篱下而已。
直到十年之后,事情才迎来一丝曙光。
威尔穆特成名后一直骄横跋扈,得罪了不少人,终于在2006年的时候被他一个前下属起诉了。在法庭上,此人就把他当年强抢坎贝尔成果的事情给捅了出来,在如山铁证面前,威尔穆特不得不承认
十年忍气吞声,一朝沉冤得雪,正义果然是永远只会迟到而不会缺席啊,听闻此事的坎贝尔不由得感慨
然而他还是太天真了……
接下去细思极恐的事情发生了,对于这个惊天大新闻,所有媒体却出奇一致地“点到为止”,直到今天,也很少有人知道这件事,仿佛这场审判就从没发生过一样。威尔穆特在此之后继续过着他那鲜花与掌声的生活,享受着无数本该属于坎贝尔的名利。
我们无从知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罗斯林研究所的负责人曾经说过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在那之后,坎贝尔的生活可以用“彻底堕落”来形容,他的晚年陷入了酗酒和癫狂之中。
直到2012年的某一天,坎贝尔在酒后“误杀了自己”……
关于坎贝尔的死因众说纷纭,其中流传较广的一种说法是,他在酒后和妻子发生争执并赌气上吊,结果不小心假戏真做了。
就在坎贝尔去世的那年,他曾经为之奋斗的领域受到了诺贝尔奖的垂青,只不过坎贝尔显然是没有看到这一天,而那个夺走他一切的威尔穆特最终也没有得到诺贝尔奖。
一些尚未考证的细节
坎贝尔和威尔穆特的恩怨是个巨大的谜团,其中有很多难以解释的细节。比如说在“多莉”之前,其实还出生过一只“准克隆羊”叫“波莉”(Polly),这也是个不错的突破,但是威尔穆特似乎挺大方地让坎贝尔当了第一作者(威尔穆特是通讯作者),而威尔穆特夺取了“多莉”的功劳后,两人似乎也没马上闹翻,坎贝尔还继续制作了两只转基因克隆羊“托莉”和“茉莉”,坎贝尔出走后罗斯林研究所就再也没出过什么重大的的研究成果。此外,坎贝尔似乎早就料到威尔穆特会抢他的成果,所以他在罗斯林研究所留了一份“秘密备忘录”,这个后来成了法庭上破势威尔穆特说出真相的关键证据之一。
最后
这次借着诺贝尔奖的热点,写点科学史上的悲剧,只盼类似的事情以后不要再发生了吧。
一个AI
没有踏上科研这条不归路的同学,可能不太理解“科研经费”意味着什么。我举例说明一下:
愿所有身怀绝技并有志于科研的人,都能筹到经费。
文章转自果壳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