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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男人用相机揭开中国伤疤,可我想为他鼓掌

这个男人用相机揭开中国伤疤,可我想为他鼓掌

他一辈子只干了一件事:批评中国
7 年前更新

前不久,那个骂国民党、骂台独、骂一切看不惯的人事物的狷狂作家李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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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圈里的人们都在转发哀悼,大家都说:除鲁迅之外,他是唯一一个靠骂人而扬名立万的人。

就连蔡康永也发微博说:他一个人身上,有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与中顽童。他不在,那个江湖也就不在了。

不得不说,这样的人走一个便少一个,有的人我们甚至都还来不及认识。

今天想带大家认识另外一个和李敖一样狷狂,大家早该认识却迟迟不知的人。

倘若笔是李敖的武器,那么相机便是他的武器。

李敖因为骂人此生树敌无数,更是被文化圈的人骂的狗血淋头。

可他不骂人却有很多人分分钟就想弄死他,因为他的相机揭露了太多黑暗,得罪了太多企业。

摄影圈里同样有很多人对他恨得牙痒痒,因为他遮住了太多人的光芒:

全国摄影艺术最高奖金像奖

中国摄影家协会德艺双馨优秀会员

尼康杯全国摄影大赛金奖

非突发新闻类组照金奖、铜奖

年度中国最佳摄影师

。。。。

中国摄影界的奖都快被他拿遍了。

他就是卢广。

卢广第一次被人们认识,大概是因为这样的照片。

西部淘金:不满14岁的孩子也被带到金矿劳作

“海拔5000多米,没有路,别人不敢去,危险。”

可他去了,因为他本就和这个圈子格格不入。

不像这个圈子里的大多数人,卢广不是什么富家子弟,他从小跟父亲下放乡下,只上过7年学。

农民、挑沙、水泥工、木工、抓鱼,你想得到的想不到的一切奇奇怪怪的工作,他全部都干过。

他学习摄影,自然也就不是什么陶冶情操,而是疯狂干活铆足了劲攒钱,拿出全部家底破釜沉舟到北京学习,才终于习得的技能。

可是摄影这个圈子想要出人头地实在是太难了,几乎唯一的路便是拿奖。

他只记得老师的一句话:想获奖就要拍别人没有拍的题材,因为你想超越别人很难。

抱着这样的想法,卢广从一开始就选择了和别人完全不同的一条路。

第一站便是西部淘金。

1994年那会儿西部淘金热兴起,可那里乱得很,是普通人只要听到名字就忍不住摇头的地方。

早在学摄影时就已经耗尽一切钱财的卢广只能一路搭便车前往,可他没想到,这一路却是九死一生。

天上一会儿出着大太阳,一会儿又下雨或下雪,半路上就生了病的卢广水土严重不服。

两天两夜没吃东西,几乎病死在路上。

就是这组拿命换来的照片,让他在京城摄影圈一战成名,几乎所有的报纸杂志都登了,还拿了一大堆的奖。

紧接着卢广又去拍小煤窑了。

那时候,各种非法小煤窑像田鼠一样一个个冒出来,窃取着国家的资产。

而且管理很不规范,时不时就会有人被埋在下面。

经过全方位调研之后,卢广设置了三个层面:乱采乱伐,破坏环境,安全隐患。

最终,这组小煤窑的照片在《中国青年报》发表了,一经发出便引起巨大反响。

中央立马出面整顿,很多小煤窑都被取缔。

接着,又是云南瑞丽的吸毒者。

卢广本就长的不起眼,再加上不起眼的打扮和长年混迹社会的痞气,很容易就混进了毒贩子窝。

照片拿回来后,再次引起轰动。

于是,5年的时间,从西部淘金到小煤窑再到吸毒者,单纯只想拿奖的卢广却意外地让这些边缘化的群体一步步走入了中国人的视线。

本以为要沿着拍照-拿奖-拍照这样的路一直走下去,可2001年发生的一件事情彻底改变了卢广。

有一天,他在报纸上看到一条新闻,一个8岁的小女孩得了艾滋病,跑到北京去看病。

卢广跑去看了那个小女孩,他才第一次知道中国居然还有艾滋病村的存在。

他立马决定,我要去拍。

然而,当他去到那个村子的时候,所有人都讳莫如深,没有人愿意告诉他真相。

卢广不得已换了一个方式,他改问:你们这里有孤儿吗?我是从北京来帮助孤儿的。

这一次,卢广见到了一个小男孩他和13岁的姐姐,还有爷爷奶奶相依为命。

因为他的爸爸妈妈和叔叔,还有他最小的妹妹全都死了,因为艾滋。

而死了也只能悄悄地埋,因为当地有规定,一律不准往外说。

爷爷奶奶已经70多岁了,早就干不动活了。

为了养活孙子孙女,爷爷每天只能拎个塑料袋跑出去要饭。

这一天,卢广一直等到晚上他回来。米饭、一点猪肉、两个苹果,这是他一整天的全部收获。

卢广看不下去,第二天就去买了书本,交了210元学费,把孩子送到学校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他中午回来的时候,老奶奶给他烧了一碗面。

老爷爷要回来的肉,被奶奶一股脑全放了进去,她拉着卢广一定要他吃。

卢广一个40岁的大老爷们几乎泪流满面。

他的大脑中回放着白天走访的那20多个家庭的场景。

或许是儿子,或许是媳妇,每一家都有人躺在床上或是打着吊瓶,或是只能呻吟着:救救我啊。

可是他们永远也不会等到救助。

就这样,感染艾滋病七八年就会发病,发病了就静静地等待死亡,死了也不准往外说。

而这一切的原因,居然是贫穷。

因为贫穷他们跑去卖血,而卖血的人中90%都感染了艾滋病毒。

卢广被眼前的场景深深地震撼着,他几乎不敢相信这便是人间。

他说:“那跟小时候父母跟我讲三年自然灾害遍地饿殍、人人喊饿没人管的情景很相似,我拍了二十年,从来都没有这么震撼过,太残酷了。”

从那一天开始,摄影在卢广的生命中变成了完全不同的一件事情。

卢广决定,他一定要拿他的相机为社会为底层人民做一些事情。

怎么才能帮他们呢?那就是要引起更多人的关注。

从2001年开始,卢广花了整整三年的时间走访了100多个艾滋病村,拍摄了几万张照片。

2004年2月14日,卢广的这组照片获得了第47届荷赛奖金奖,举世震惊。

艾滋病村的孤儿们

人们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一个群体的存在。

在这之后,时任国务院总理亲自探访这个村庄。

柏油路、学校、孤儿养育院、标准化卫生室都在这个村子里建起来了,村子里的所有感染者和病人都可以免费接受治疗。

放大到全国范围内,数百个干部、上亿的资金开始聚焦到这个群体身上,还有很多善款纷至沓来。

他们的生活开始一点点改善。

艾滋病这个群体得到关注了,需要卢广关注的还有下一个。

2009年,又一个议题进入了卢广的目光——中国的污染。

从网上看到一个叫张于庄的村子严重污染后,卢广自费只身前往。

当看到那里的河的时候,卢广的心里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两岸工厂林立,酱油色的污水沿着80公分的管道24小时滚滚不停,沿着那个村庄已经流了20多年。

这一次他有了经验,到那儿就说自己是个环保志愿者,想了解洪河的污染情况。

其实,这里的污染早已严重影响了农民的生活,他们无数次上访都没用。

看到卢广来他们很高兴,得到信任后卢广就在村子里住下来,扎在那里拍摄。

在那里,卢广认识了一对新婚夫妇,25岁的年纪丈夫却得了气管癌。

可癌症这种病,哪里是穷人敢得的。

家里拿出全部的积蓄再加上跟亲人借,好不容易凑了7万元拿去做手术。

手术是做了,却再没钱化疗。于是在妻子9个月身孕的时候,丈夫癌症复发去世了。

本该幸福的3口之家,从新婚到坟墓,从生离到死别,不过是短短一年的时间。

还有一个小姑娘,16岁结婚22岁就得病死了,留下了一个小女儿。

清明节的时候,爷爷领着孙女去给自己的儿媳妇上坟。

四岁的孩子跪在妈妈的坟前磕头,临走的时候还是一步一回头。

而这样的故事,在这个村子里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卢广从妇联主任那里得到一份死亡数据:

2007年死亡47人

2008年死亡39人

2009年1到3月份是18个

这些死去的人90%以上因为癌症,而他们的癌症都是因为河里的水。

这还仅仅是洪河边的一个村庄,全中国这样的事情不知道还有多少。

从那天开始,卢广决定要调研全中国的河流。

慢慢地拍的多了,人们也都知道卢广就是“那个拍摄污染的摄影师”。

他总会接到来自全国各地的电话:我们这里有污染,你来拍一拍吧。

不止是乡村,有时候卢广也会接到很多来自于城市的电话,一边是我们生活的高楼大厦,一边是汩汩流淌的黑色污水。

在他的镜头下,人们第一次注意到雾霾分界线原来这样清晰。

那团黄色包裹着的是工厂不断排放的烟囱,还有生活在其中的我们。

我们渴望了解我们所生活的环境,想知道这些污染的源头,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想让我们知道。

于是,卢广这一拍摄便开启了一条拍摄—被抓—逃跑的循环道路。

有一次,他在黄海岸边拍摄,居然刚好看到有人在埋两根排污管道,管道的末端直通黄海。

他看到别人了,人家自然也看到他了。

接着就有几十个人冲过来把他围在地上,要抢走他的相机。

卢广紧紧抱着相机趴在地上,就那么僵持着。

武警消防队员过来让他交出相机的时候,卢广跟人理论:拍照是自由的。

后来大家忙着去埋管子,他被扔在了管委会,留下一个人看守。

然后卢广就悄悄跑了,那个给他当司机和向导的当地人被抓起来审问了很久,但是那人一直不说。

碰到这种还算好的,卢广拍的这些东西不仅对企业老板,对当地官员也是极为不利的。

那些官员更怕他这个自由拍摄者带着记者一起去拍,常有官员放话说:一定要捉住卢广。

这样的事情多了之后,卢广就练就了一套神奇的本领:

在和对方拉扯争执的几秒钟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相机里的照片删除,卡和胶卷换掉。

然后告诉对方,自己只是个摄影爱好者。

对方看看相机里啥也没有,有时候也就放他走了,有时候会拉他回去关上几个小时。

最后苦于没有证据,还是只能放他走,然后他就偷偷地回去继续拍。

就在这样的猫捉老鼠中,长江污染、珠江污染、淮河污染、松花江污染、海河污染...卢广走遍了中国的十多个省份、三大海域和七大河流水系。

可以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中国的污染。

而且,有很多地方他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再去走一次。

因为被曝光后总有很多企业会辩解说:自己的排污设施刚好在那个时间坏了。

当卢广拿出另一个时间拍摄的照片的时候,他们的管道依然在排污,也就无话可说了。

被污染的土地和河流,因污染而产生的癌症村,还有那些畸形的婴儿们。。。污染带来的问题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可是那些只想赚钱的企业老板们,那些只在意政绩的官员们不会有人在意。

2009年,卢广的《中国污染》获得了尤金·史密斯年度大奖,是世界纪实摄影界的最高荣誉。

人们这才后知后觉,中国的污染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半个月后,由卫生部、环境保护部和新华社组成的联合调查组进驻了癌症村张于庄村。一段时间后,这个村子几十上百年来终于第一次有了自来水。

而很多的污染的地区或企业被公开通报,要么责令限期整改,要么处以经济处罚。

而在国家层面上也开始反思,“先污染后治理”这样的路子到底对不对。

各地方相继出台了地方环境保护条例,而环境污染也成为了官员政绩考核的重要内容。

这些年,我们明显能感觉到的是人们越来越重视环保了,我们的环境也明显越来越好了。

可卢广没想到的是,他却成为了风暴中心。

没有人看到他拿命去拍摄,人们更不会在意他一步步走过中国那么多的村庄,那么多的河流,那么大片的海域。

人们怪他功利,说他靠揭丑来拿奖。

卢广说:

“身上的疮不愿意给别人看,捂着会越捂越烂得厉害,而给别人看,是为了看看别人能否找到方法治疗和解决。

揭丑是好事,是解决,是改变,本来就有的问题,捂着也没用,作为一个记者和摄影师,有责任把这个事情报道出来,让大家知道。”

可又有人跳出来,说他把这些事情讲出来是丢中国的人,他们责怪他不爱国。

面对这些,卢广无奈地解释:中国人民没有贫困,没有疾病,没有灾难,那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所以我们要做这些事。

可是,能懂这些的人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人们狭隘地觉得,只有为祖国唱赞歌才算是真正的爱国。

他们不知道的是,唱赞歌是一件太容易的事。

倘若这样,卢广大可以去拍拍祖国的大好河山,去拍拍那些发展良好的企业。

他们天真地以为,只要这些污染这些黑暗这些人间疾苦不被揭露出来,就会永远不存在。

就好像当年鲁迅不写那些文章,中国人就真的不麻木。

可是,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为什么会这么怀念鲁迅,这两天李敖走了人们为什么会这么不舍。

因为自古以来在这个世界上唱赞歌的人太多太多了,你好我好大家好,何乐而不为呢。

而像鲁迅李敖卢广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批评的人,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季羡林曾说:歌颂我们的国家是爱国。批评她,更是爱国!

可如今,鲁迅走了李敖走了,就连卢广也许久不见了。

也许是我们这世界变得越来越好了,也许是他正在中国的某个角落默默地关注着另一个不为我们所知的伤疤。

又或许是他累了揭不动了,毕竟这个活太苦太累,而这个矮矮胖胖的男人今年已经57了。

只是,我们的国家啊,她需要鼓励、认同、赞扬,因为生活在其中的我们,需要安心地活下去。

可她也同样甚至更加需要带着显微镜握着手术刀的医生。

因为倘若没有他们,她也许早已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地病入膏肓。

文章转自公众号酷玩实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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